这种想法感染了我的双手
我开始觉得我周身长出了柔软的触须,嘴巴歙合,腰杆变硬,是谁给我披上了绿头巾
我踮起脚一下子就能望见村庄,村里晃上晃下的影子、往山坡爬的几十根藤条
父亲也在其中吧
祖父祖母也是这样养育了父亲
而这时,窗下传来一声小贩的叫卖声往往就打断了你的思绪,一切重新回到了现实中,天花板还是那个样子,而方才的一些想象的物什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
风刮树的响动、鸟的冷不丁的一声鸣叫,会让世界立即回到你所熟悉的那种状态来
楼上的各种复杂而含混不清的响动在继续着
风拂过窗帘的轻响、呼呼的风灌进来,掀动墙上的挂历,吹起桌上的纸片或是烟灰缸里的烟灰
生活平静、自然得有些枯燥地展现着本质的面目,窗外的一切在继续着,你的短暂的幻想结束了,就这样
许朝晖这次回家三五天之后,就扛着锄头,带着孩子,上山锄地
精神已几近麻木的许校长看到女儿的举动,像被吓住了似的,急忙把女儿肩上的锄头卸下来,说就那么点田地,我一个人做得了
在这时候,许校长触到了女儿的手,那是一双白嫩小巧的手
许校长说,看把你手弄坏了,,反正……你还会走的
许朝晖说,爸爸,我不走了
许朝晖又说,爸爸,我从今往后守着你,跟你一块儿过日子,过一辈子
许校长愣愣地看着女儿,干裂的嘴唇剧烈地抖动起来
现在,我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城市人,走南闯北,脚不沾泥,出入有车
乡村在我的眼里已经变得有些陌生
上回去山东,在黄河边看到茂盛的野荆,竟真真切切地高兴了一回,吃了凉拌的马齿苋、灰菜,仿佛重新回到了童年的时光
麦田、玉米地、水塘……看到一群黄牛慢悠悠地从眼前走过,激动了好久
在牛眼里,我是个陌生的外乡人,一个非农村的外乡人,一个腆着肚皮的外乡人
在李家大院里,我闻着幽香的枣花香,感觉很亲切,似乎和故乡的荔枝花一样香甜的枣花啊,天下的村庄都是一样的,质朴而感人,总是能从内心里触动我的神经
我骨子里还流着乡村的血液,不是么?
二狗最拿手的还是做呜哇,他做的呜哇最大的好处是吹了好长时间也不会开裂,声音还特别地响
呜哇是我们都会做的一种乐器——姑且就叫它乐器吧,随便用一团泥土,捏一个中空的球体,然后在壁上挖一圆圆的小孔——大小约莫放得下一只小指尖,晾干了对着小孔就可呜哇呜哇地吹,我想,之所以把它叫做呜哇,大约就是因为它的声响吧
我们曾经向二狗讨教过呜哇不开裂的秘诀,他先是诡秘地一笑,然后偷偷附着我的耳朵说:“用油油了”,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,像不认识似地瞪着他,他赶紧又加上一句:“偷偷弄的,没让妈妈看见”
但是好景终于没能长久,有一天下午,二狗没来上学,放学以后我们去找他,老远地,就见他正一个人面朝里跪在墙根,肩膀还一抽一抽地动,他妈妈气哼哼地拎着个笤把头站在一旁,一见我们就没好气地大吼:“都给我滚,下次不许你们再来找他”,我们没敢停留,吓得哧溜一下老鼠一样都溜了
第二天上午二狗来上学,我们还能看到他小黑脸上被眼泪冲出的两道浅浅沟痕,他说,昨天中午回家油呜哇的时候正好被妈妈看见,妈妈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,“我说油瓶里的油怎么这么不经用,我还真以为是老鼠偷喝了,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