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谷鸟有许多种,有一种从早春就开始叫了,在门前的大椿树上,“咕咕,咕咕”,想起来叫两声,懒洋洋的,让人产生春困的感觉
麦子刚秀穗,另一种布谷鸟就来了,它的叫声是“快黄快熟,快黄快熟”,白天或是夜晚,从远处飞来,在天空划过,扔下几句“快黄快熟”,一掠而过,又飞到远处的山林里,一声一声,催着麦子快熟
等到麦子黄梢,快黄快熟就飞走了,又到其它地方忙去了
我们这里人把它的叫声翻译过来,是“快黄快熟,老婆放牛
媳妇攒脚,蒜苔泡馍!”意思是,麦熟了,天忙了,青壮劳力都要干重活了,让老婆婆去放牛吧,年轻妇女也该把缠着的小脚收拾利索,准备下地干活;而这时,正是蒜苗抽苔的时候,做饭就用蒜苔泡馍吧
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这样讲,并且越听越象
还有一种布谷,当地人叫它“王岗鸟”,从春到夏,每当夜晚,总能听到远处的山林里,传来一声声“王岗哥,等等我”的叫声,绵远,悠长,含着无尽的悲伤
这里面牵着一个民间故事,说的是后娘,给一亲一疏两个儿子,各人一把麻籽,让他们到山上种
说,谁种的麻出来,谁回家
出不来,不能回家
两个儿子走在路上,尝吃麻籽
弟弟说,哥,你这麻籽咋恁好吃呢,咱俩换换吧
就换,谁知后娘给老大,即不亲儿子的麻籽是煮熟的
换了以后,哥哥种的麻出来了,弟弟种的出不来,不能回家
后来就死在山上,化成一只鸟,整天喊着哥哥的名字,“王岗哥,等等我”
其实这只是老百姓善恶因果思想的一种反应罢了
时光之尾,汲泉烹茶,攒雪煮水的女子,怀想,雪花的怀襟,或许会孕育出,有回头路的,又人生
糜烂的和有毒都会开出一些眩目的花朵,一些看起来美好的夜晚,在包围的往事的怀念里,或者未来的对峙中,都是一个巨大的间隙
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性的局限性,伸张的是那些精神和灵魂的触须,它们攀缘在我们的头脑里
世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,每个人缺陷的大小不一,因为上帝喜爱苹果糜烂和有毒的幽香……
/> 1975年我上初一,有过学农的经历
那年月,功课好的学生不吃香了,看谁进步快,就看他庄稼地里的功夫
柴平生得文弱,像棵豆芽菜,他脑筋好,就没他憷的题
先前班主任总说,都一样的人,就该向柴平看齐
学农一开始,柴平就蔫了,那时兴集体主义,干啥都成帮,谁也不愿要他,说他是匹骒马,上不了战场
“小钢炮”是个墩子,脸长得像歪瓜,一到黑板上写字,腿就抖擞
偏偏他是干活的料,去河滩割草,他手里的镰刀如飞,只见一阵寒光闪动,地上就绿草成堆,稍会便能打成一个坨子
我跟柴平同组,干啥都落在人家后头,失尽脸面
柴平腰弓成了大虾,像个蹩脚的剃头匠,将偌大的草地弄得七长八短,还摔碎了眼镜
收工时我找他谈话,他脸色惨白,发誓明儿换个样子
他夜里没睡,将镰刀磨的锃亮,跑到村头草地里操练
翌日重上河滩,柴平果然有了起色,“小钢炮”看他成心较劲,汗都出来了
这时突然出了大乱子
组里的赵联邦瞄上了块树桠,想做弹弓叉子,借过柴平的快镰,卯足了劲往下割
也怪柴平眼色差,站的不是地方,只听噌的一声,柴平一声残叫,趴到地上
大伙围拢过来,见柴平脚脖上血流如注,原来赵联邦滑了刀……柴平的脚揽筋断了,校里送他去县医院接的,几个月后他才出院,回来时同学们都哭了,他成了瘸子,走起来一抻一晃,让人心碎
柴平的爹妈敦厚,说学农是好事,都怪孩子不中用,给学校添了麻烦
倒是赵联邦他爹内疚得慌,去了柴平的家,说日后孩子干不了重活,要将赵联邦的妹妹许配给他,一辈子也好有个照应
“小钢炮”入了团,陈黑子也想入
那时我们上学路上,肩上都挑着粪筐,将秽物拾着,带着一身臭气去过磅,储在大圈里,以备来年喂田
陈黑子起早贪晚,帐上的数字总不争气,就起了歹心,将湾底的淤泥用酒瓶口挤着,像工匠那样做成动物的粪便,掺进筐里
不几日,他果然名列前茅,成了粪状元
不料一场春雨,让他的杰作露了马尾
他腿哆嗦着,在全体师生面前一边检讨,一边师范那见不得人把戏
脸蛋晒成绛紫色的同学们义愤填膺,骂他黑透了,陈黑子就是那时得的绰号
冬季没农活,我们就在校院里养家兔
有天晚上特别冷,“小钢炮”怕兔子冻着,他将自己盖的毯子蒙在兔舍上,结果闷死了八只,同学们将死兔齐刷刷地摆在地上,班主任也红了眼圈
“小钢炮”见闯了大祸,蹲在死兔前,腿又抖擞了,哭了声“爹哎!”人们这才记起他自小没娘,碰了紧要事就喊爹
他爹在村里看坡,将家里一只母羊牵到学校,说它肚里有了崽,留下好繁生
后来这只羊果然就成了校养殖场的“祖宗”,我们临哔业那年,羊已成群,满校园都是“咩咩”的交响曲
这也归公于柴平,从书上学了个新繁殖法,领着陈黑子几人一天到晚看羊“结婚”
那时,大伙都叫柴平“瘸月老”,害得不少女同学都躲着他
后来班主任总结说,这叫“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”,“小钢炮”和柴平都是经得住考验的新一代
后来柴平真的娶了赵联邦的妹妹,现是一家私营养殖公司的老板,小日子过的怪幸福
“小钢炮”和陈黑子都给他打工,柴平待他俩不薄,亦属中层干部一级
草木麇集,横蔓轻绕,我与蓝得倾斜的天空所承接的大地相约,在草木飒飒地欢呼声里靠近土地
它凝结着一种十分深厚的东西,在时间的方向和刻度上包裹了我的现实又与我剥离;它象造诣卓绝的精巧构思,在某种不相融合上,更象一幅让人膜拜的画卷
我伸出与之待握的手,只能顺着田畴间阡陌的方向,聆听自己的脚步,在隐匿的辉煌与遥远、美丽与寂寥中,用纤长的手指采撷大束大束带露的碧绿和黄白蓝紫,皴擦点染画中的色彩、和画中的我,和我裙裾上洋溢的花期